神史_第九十九节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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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九十九节 (第7/7页)

学校。我从家乡那贫穷的小山村走出来了。

    我到校报了名,被安排在七号男生宿舍。五号宿舍的好事者就问班长新来的是哪位,班长说:“七号宿舍长得最丑的那个。”一行人拥来看了我的脸和衣服,回去就一阵哄笑。这我也不在意的。自己本来就丑嘛,因为没有换洗的衣服,身上的衣服是很脏嘛。我没有时间理论这些事。我很看不起这些有空就管闲事的闲人。

    可是事情却没有完。“好心”的同学来提醒我了:因为你的丑,在教室、在宿舍里都大煞风景。言下之意是要我想办法。

    我怎么想办法呢?家里因供我读书已欠了上万元的账,我还能忍心再去催逼我那靠种蔓菁、洋芋来维持生活的父母寄钱来给我买高档的西服、吹头粉脸吗?

    家里数月寄不来一分钱了。为了生存,我只好去画广告、去卖点苦力,这是免不了要弄脏衣服的。我更丑了,更成了同学们吹牛谈天的对象。衣着如何褴褛、言行如何粗疏、思想如何的好慷慨和激动、长得如何的丑、家里是如何的贫穷、气质上如何永远是一个农民是个乡巴佬…听来听去听怕了,走路时我成了贼一样,时常蹩着脚走,这些毒言恶语是时常剜着人的心的。

    前几天我用自己画广告挣来的钱买了一双鞋、一条裤子、一件衣服。我竟然不丑了。这些同学拥来看见,在墙角屋后又纷纷耳语:“孙富华换毛了…”

    流言是可以杀死人的。历史上不少弱者在流言前倒下了。但我是强者,不可能因这两句话就倒下。但心里会发抖、抖得厉害…

    评论我的人,你们靠家庭而西装革履,而吃喝玩乐;我因家庭而贫穷艰辛,而对你们的评论无可奈何——你们有资格评论我吗?

    一年多过去了,你们越来越庸俗,越来越无能。我虽说也没学到些什么,但我总认为比你们学到的多,通过奋斗改变的比你们的多。

    我坚信,我比你们强,要强有力得多。

    十年后,我们再来比比吧。

    《我的故事》:

    我家在米粮坝县荞麦山乡法喇村。那里海拔三千余米,仅出产洋芋、荞子、麦子,是特困县的特困乡的特困村。家里因供我读书欠下一万余元的债。父母被数十名债主逼债的情景是相当悲惨的!家里太贫困了,有时数月寄不来一分。在每封家信或请亲朋好友捎给父母的口信中,我都说我有钱,叫他们放心。家里寄不来钱,我就只有经常挨饿了。

    有一次,我仅有四角菜票,打得二两饭用开水泡着吃了。第二天早饭都没有吃。到下午时胃直往上翻,清口水直流。我只好把肚子死死地抵在桌上。下午放学,我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学校走到凉亭时,已全身乏力,脚都拖不动,呕吐不止。那晚在凉亭打工的亲友那里才找着一顿饭吃。

    饿怕了,便去打工。那第一次打工我终身难忘…

    我和同乡卸大米,米是一百八十斤一袋。卸时他们叫我在车上拖包,说怕挣出痨病来。我说只扛一袋试试是啥滋味,他们才同意。

    当他们把米袋子扶了压到我身上时,我全身立即沉闷起来,觉得有什么东西塞在胸口,呼吸都无法进行。体内掠过一阵沉闷的剧痛,直穿透我的心脏。那一瞬我想,痨病就是这样挣出来的吧!一个踉跄,我差点跌倒在地。我忙蹲下身子,躬下腰才站稳。我驮着袋子艰难地往前挪动步子,全身慢慢地变得麻木起来。离仓库仅十余步,我却用了四五分钟的时间。

    我被换到车上与一位老乡拖包。尝到扛包的艰难,拖包时我极为卖力。我们两人拖一包。开始比较轻松,只要把袋子提了立在车门边就行了。慢慢地,我的汗水开始成串地掉下来,双手开始变得笨拙。那位老乡虽已卸了一车,力气却很足。相形之下,我深为自己的身体素质之差感到惭愧。随后我的手变得麻木起来。那位同乡也汗流满面,可手上的劲头却丝毫不减。往后,我只能一只手扯着篷杆,使足力气猛挣。手因急剧运动由麻木变得火灼般疼痛,神经却是酸酥的,使不出力来,袋子数次从手中滑落。那位老乡就独自一人一包地拖到车门边。他没有责备我,那慈祥的脸上完全是一种对家乡学生的理解。

    分工钱时,他们照顾我,我干的活不及他们的三分之一,他们却分我十四元,而他们仅得十二元。

    我平生第一次明白了打工的艰辛,挣钱的艰难。揣着十四元工钱,我连乘公共车的五角钱都舍不得用,硬是从艺术学院附中走回了学校。

    我感激我那些同乡,他们因为贫穷才来昆明出苦力。说实在的,卸一车米根本不需要我,但他们分外照顾我这同乡学生。他们的心灵是美丽的。比起世上众多为富不仁者,他们是世上最好的人。

    天主高兴地说:“写得好了。文章就得如此写。”

    忽说陈明贺、陆建琳、陈福全从西双版纳回来了。见了天主,一看陈明贺脚瘸着,天主心上一颤,问,是风湿病发作了?陈明贺听着外孙调北京了,高兴得很。陆建琳说:“富贵,就坐飞机去了,还坐什么火车。这样失身份了。”陈明贺说:“还要坐飞机去呀?我以为走一阵就走到了。富华忙说:“有几千公里。比这里去西双版纳还远得多呢!”次日,陈明贺等回法喇。

    天主知尉老师已调到省建一公司来。打电话,没料在安宁。尉老师知天主来。即打电话叫了在玉溪的壬老师,刚好上昆明来活动要调来昆的祁老师、陈老师。大家在潘长君处见了。各各去了。

    天主便即买火车票赴京。一夜又兼一天,走出了云贵高原的重重关山。第二天到了湖南。一看河山锦绣,天主想不愧湘潇大地。到娄底天黑了。将到湘潭,车里放起毛主席颂歌来。天主一直听着。伸头望去,也不见什么。一夜火车过了长沙、武汉。天明时已到武胜关、鸡公山。辽阔的大平原如泄而来了。天主想起这十几天的回乡之旅,不觉泪下。无限的悲哀涌上心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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