芙蓉国(上)_第三十四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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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三十四章 (第2/3页)

道:“先破四旧。”潘立本坐在小板凳上仰着脸问:“有的村把地富反坏右“1”都游了街,咱们也干吧。”

    宋发把碗往炕桌上一放,指挥道:“当然干。一个不能漏,规模要大。”一屋子人坐在小板凳上,蹲在地上,像听首长指示一样,他觉出自己言谈举止和目光的威严。屋子里挺暗,耀眼的阳光从外面射进来,一双双眼睛都言听计从地仰望着他。他尝到了公社书记来村里视察时的感觉,也立刻有了指挥一切的气派和能力。潘立本坐在阳光里,一张脸像马脸一样左右摇摆着,做着安排:集合民兵队伍,把全村的地富反坏右都拉出来,准备开批判大会。

    宋发一伸手,很沉稳地打断了潘立本的安排,他在炕上居高临下地面对一群人,沉着地说:“第一,通知民兵紧急集合,五分钟内在大队部门前列队站好;第二,让民兵分头去把全村十几户地富反坏右都揪出来,到打麦场上开批斗大会;第三,抄他们的家,里外抄个遍;第四,通知全村男女老少都来参加批斗大会;第五,民兵连要维持好大会秩序,严防阶级敌人破坏。”他一板一眼地下了五条指示。潘立本掰着手指头重复记忆了一回,请示道:“批斗会要不要把地富反坏右捆起来?”宋发回答:“不用,一左一右两个民兵把他们胳膊扭过来,摁着就行了。”潘立本点点头,又问:“那些地富反坏右的家属呢?”宋发想了想说:“他们不能和贫下中农坐在一起,那些地富反坏右摁在前面接受批斗,他们的家属就在两边接受教育。”赵立本又问:“批斗大会要写几条大标语吧?”宋发一指炕上的王小武和田小黎,说道:“我派他们帮你们写。”田小黎和王小武马上说:“没问题。”

    潘立本立刻做了安排,人们纷纷出去行动了。潘立本也要走,宋发叫住他,特别吩咐道:“一定不要手软,这是文化大革命,要火药味足。要安排几个喊口号的,口号我再帮你拟几个。还要安排几个批判发言的。”潘立本立刻说道:“你得先给大伙讲几句。”宋发说:“这个没问题。大会完了就游街,给每个人挂个牌子,游到公社去。”“是。”潘立本转身走了。看到父母一直注意着自己,宋发尤其感到自己的指挥水平。他端起碗喝了口水,对坐在一旁的王小武和田小黎说:“咱们要把宋庄的破四旧搞好,争取在全公社、全县带个头,把这里的文化大革命之火点起来。”田小黎和王小武爽朗的点点头,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听从的表情。今天回村革命,宋发感到十分痛快,一个全新的自我感觉正在迅速成长起来。

    批斗大会在村边的打麦场上召开了。这个打麦场地势较高,山上麦子多半在这里收拾。

    打麦场三面是齐胸高的土坯墙,一面是粮食仓库,青砖墙青瓦顶,全村男女老少顶着金晃晃的太阳席地而坐,靠库房这一面就算是主席台。在库房房檐下的墙上,贴着“横扫一切牛鬼蛇神”的大标语,像一门门大炮瞄着会场,三面土坯墙上还贴了很多条小标语。打麦场能进出大马车的大门两边站着持枪的民兵。在一片口号声中,村里的十几个地富反坏右被持枪民兵一左一右反剪着胳膊押了进来。在宋发、田小黎及王小武的指导下,一个个被摁成标准的喷气式,弯腰九十度,又被揪着头发扬起头。民兵们有持枪的,有没持枪的,他们不整不齐地站到会场四面。所谓主席台就是摆了一个长条桌,放了一个麦克风。麦克风里一讲话,村里的广播喇叭便响彻村里村外。地富反坏右的家属们也早被驱赶到会,这些人既不能和贫下中农混在一起,又有别于地富反坏右本人,便都按宋发的指示蹲在地富反坏右的两侧。

    当戴着红卫兵袖章的宋发双手叉腰站在主席台一侧时,他看到了席地而坐的几千个男女老少,看见了当空的太阳。在这个打麦场上放眼河滩地,可以看出十多里,他觉出自己的高大来。民兵连长潘立本一件事又一件事地不断请示着,他对每一个请示都做出指示。

    他发现,对任何请示都做出明确的回答,是加强指挥权的最好办法。在学校时,田小黎和他都是红卫兵总部的成员,地位不分高下。到了这里,田小黎样样听他的,成了他的助手。

    一想到田小黎心悦诚服的面对卢小龙的面孔,他心中就愤愤不平。现在田小黎、王小武簇拥着自己,言听计从地听他分派任务,他就觉得当首领没有什么难的,他甚至萌发出了回校后自己拉起一个红卫兵组织的念头。

    批斗大会经他一点头便开始了。批斗程序中照搬北京大中学校的,呼喊口号,批判发言,会前动员,会后总结。当民兵连长潘立本宣布“现在请北清中学红卫兵宋发讲话”时,宋发几步站到了麦克风前。他一直为这个讲话支出着内心的紧张,一张嘴也便来了气势。

    他双手撑着长条桌俯瞰着会场,只要表情沉着,一字一句讲得慢,反而显得来头大分量足。

    他眯起眼看着会场,从千百双傻愣愣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的高大,似乎没人记得他只是这个村的宋石头,他们眼里看到的是传播大革命之火的天兵天将。一个戴着蓝布头巾的老太太用十分畏惧的目光看着他,好像在等待一个有关她命运的宣布。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抱着双膝坐在第一排,仰着一双驯服恭敬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似乎在听一个最重要的指示。他发现在农村领导革命更容易,他的粗糙面孔在这里正合适。金晃晃的阳光混淆着热烘烘的山风吹过来,他和空气一样粗糙。当他讲话中找不到字眼时,就故作深沉地扫视会场,表明他将缓缓地放出每一句话,就好像打开笼子放出虎豹一样,他绝不需要匆忙,每一句话的出笼都是厉害的。

    一个叫兰妮的女孩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上,不时仰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,他觉出对方的低和自己的高来。他和她在一所小学念过书,她比他小两岁,放学的时候常走一条路。记得有一天下着雪,坡路很滑,她滑倒了,他过去拉她。把她拉起来,自己却滑倒了,结果两个人摔在一起。他们索性在雪地上坐了一会儿。他握着雪球去擦兰妮的脸,兰妮躲开了,又抓起一捧雪扑在他脸上。他就趁机扑了过去,两人在雪坡上抱成一团,直滚到了坡底,两人坐起身喘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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