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自成_第十四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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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十四章 (第6/7页)

慧梅大小便是否畅通,以及小便颜色。高夫人怕尚神仙有话不便开口,便说道:

    “尚大哥,虽说慧梅是个未出阁的大闺女,可是俗话说病不瞒医,再说她也和你自己的女儿差不多,要不要让我揭开她的上衣你瞧瞧?”

    医生说:“用不着,用不着。慧珠,她身上的毒气消了多少?”

    慧珠说:“原来乌到肚脐以上,刚才我看了看,已经退到肚脐旁边了。”

    高夫人说:“你说清楚,在肚脐上、肚脐下?”

    “还在肚脐以上,可是比原先低下去二三指了。”

    老神仙叫取来一杯温酒,然后从百宝囊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,红纸签上写着“华陀麻沸散”倒出一银匙药面放进杯中调匀,对慧梅说这是另一种清血解毒散,照料她吃下肚去。慧梅有点怀疑,低声问道:

    “尚伯伯,吃下去这杯药就能解毒么?”

    “能,能。”

    “我往后还能骑马打仗么?”

    “当然能!不出半月,包你能骑马打仗!”

    等慧梅吃下华陀麻沸散,医生使眼色叫闯王、高夫人、两个女兵和他的徒弟都退出去,让慧梅安静地睡一睡。独自留在帐中片刻,直到看见慧梅并无心中烦躁感觉,双眼半闭,露出——欲睡的样子,他才从帐中走出,告诉慧珠说:“叫弟兄们快去预备半桶开水。待会儿你进去看看,要是慧梅睡得很熟,你立刻告我。”他离开闯王和高夫人,走出十几丈外,来到一棵大树下,背抄着手,有时低着头走几步,有时抬起头望望蓝天,仿佛有什么不愉快的心思似的。高夫人望见他的神情同平时不很一样,心中发疑,想道:“难道慧梅的右腿要残废么?”她叹口气,走回自己的帐中坐下。闯王也看见尚炯的心情不好,虽然一点没有联想到慧梅可能残废,但是也心中深觉奇怪。他走到尚炯跟前,低声问道:

    “子明,你怎么很不愉快?是身上不舒服么?”

    医生摇摇头,回答说:“我不是身上不舒服。我今天给明远医治炮伤,虽然侥幸救了他一条命,可是我深感到自己医道尚浅,做一个好医生多不容易!”

    “怎么?他会落个残废么?”

    “一则没有损伤骨头,二则我治得还算及时,不至于落个残废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你愁的什么?为什么怨恨自己的医道不深?”

    尚炯苦笑说:“闯王,我们全军上下都称道我的医术,叫我做老神仙,可是都不明白我每次遇到疑难症状和棘手创伤,心中在想些什么。倘若人救不活,我自然心中难过。即使救活了,我有时心中也并不轻松。就以今日为明远治创伤说,我的心中直到此刻还乱纷纷的!”

    “这是为何?”

    “明远的创伤,一在右边肋间,一在右边大腿,而以大腿的伤势最重。尽管官军施放的是鸟枪小铳,火力不大,弹丸小如黄豆,入rou不深,但是一大片皮rou都被打烂,血rou模糊。这样创伤,如何能够早日痊愈,使明远少受痛苦,我现在只能靠一二种秘方药物。我曾经查遍了古人医书、医案,对此类重伤,未见有速效治法。古人有‘剜rou补疮’一语,只是一句比喻,并无其事。几年来我曾试过几次,都未生效。有些人重伤之后,常因失血过多而死。即使我能及时治疗,用药止血,也往往因已经流血过多,仍然难救,或者因身体衰弱,复原艰难,虽药物可以补血,但是缓不济急。倘若人能窥造化之奥秘,穷天人之妙理,做外科医生的能够以rou补rou,以血补血,则救死扶伤,造福人群,岂不大哉!可惜我已是望五之年,今生将不及见此神医妙术了。”

    闯王笑着说:“从我们众人看来,你在外科上已经是神乎其技,所以都叫你老神仙。不料你竟如此不自满足,想得这么高,这么远!”

    闯王因事匆匆离开以后,老医生继续默默地思索着如何能“窥造化之奥秘”的问题,却看见慧珠跑到他的背后叫他,对他说慧梅已经睡熟了。老神仙猛转过身子,看一眼慧珠,匆匆地向慧梅的帐篷走去,同时向他的徒弟招一下手。进了帐篷,老医生看看慧梅的面部,轻轻呼唤两声,不听答应,一边挽自己的袖头一边回头说:

    “拿温开水来!拿盆子来!”

    他净了手,用剪子把箭伤地方的裤子破口剪大,一刀子将创口割开三寸多长,又重复一刀,深到腿骨,左手将创口掰开,右手探进钳子,用力一拔,将深入骨头的半截箭头拔出,扔到地上。他立刻换把刀子,将中毒的骨头刮去一层,然后用解毒的药倒进温水中,一次一次地冲洗创口,乌紫的血和水流了一盆。洗过之后,他用药线缝了创口,但不全缝,留下一个小口让毒血水继续流出。用白布包裹的时候,他也留下来那个小口。手术做完,他用袖子揩一下前额的汗,净了手,取出豌豆子大三粒红丸药交给慧珠,说:

    “一个时辰后慧梅醒来,必然叫伤口疼痛,你就服侍她用开水将这药吃下一粒,以后再疼时再吃下一粒。”

    当他给慧梅动手治箭创时,递刀子,递钳子,用盆子接血水,全是他的徒弟。两三个女兵吓得不敢走近。高夫人进来在医生的背后站了一下,感到心中疼痛,随即噙着眼泪退了出去。虽然她在战场上看惯流血死伤,但她不忍看医生在慧梅的腿上割开一个大口子,刮得骨头嚓嚓响,也不忍看慧梅露出的一片大腿乌紫得那么重,血和毒水不断流。等尚炯走出帐篷,她迎着他小声问道:

    “尚大哥,你说实话,这孩子会残废么?”

    “哪里话!我包她十天长好伤口,一月内骑马打仗,一如往日。你现在快放心休息吧。这几天把你累坏了,应该好好地睡上两天!”他转向徒弟,吩咐说:“你去看一看受伤的弟兄们,该换药的换药,该动刀子的动刀子,弄完了快回白羊店。我要找个地方睡一觉,没有要紧事不要叫我。”

    没有过过戎马生活的人,很难体会到大战胜利之后的休息和睡眠有多么香甜。在智亭山寨和山脚下的几座营盘中,只有少数人在守卫营寨和按时巡逻,大部分将士都睡了,到处都可以听见粗细不同的鼾声。李闯王勉强挣扎着去几个营盘看看受伤的将士和百姓义勇,回来倒下去就睡了,睡得十分踏实。一只蜜蜂飞进帐篷,在他的脸上嗡嗡地盘旋一阵,又落在他的前额上走几步再嗡嗡飞走,他竟毫无所知。黄昏时候,因军中请示夜间口号,一个女兵进帐来把高夫人叫醒。她不惊动闯王,自己发下口号之后,到慧梅的帐中看看,见她睡得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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