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与昼_第二十三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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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二十三章 (第4/5页)

出来了,鞋留在泥里。她一生气,把另一只鞋也脱下来往远处一扔,一条白色的抛物线,白球鞋落在青草地上,像只小白兔跳了跳。她赤着脚往前走,真舒服。可脚又被石头扎破了。鲜红的血滴在了嫩绿的草地上。

    一个叫方平的小男孩手举着一只小航模飞机跑来,放下飞机,用手绢包好她的脚,然后把她的两只鞋都找来了,拿到小溪里洗净了,给她穿上了。她和他手牵着手在田野上跑,耳边是绿色的风,黄色的风,蓝色的风。他们搂着在一个麦草垛的洞里睡着了。睡着之前,两个人一人说了一句话。方平说,他想飞到天上。她说,她想划船,仰面躺在一个晃晃悠悠的小船上,看着天。

    几年过去了,上初中时他们又相遇了。方平长高了,嘴唇上面有了黑黑的茸毛。他们谁也不好意思讲幼年时的事,相互间倒有了一丝与别人间没有的拘谨。她嫌他太嫩气。她在他面前走过时故意用力甩着手。她看见他,总觉得像闻见一股生豆芽味。他穿衣服太整洁,她不喜欢。他耳朵那么大,她不喜欢。他说话声音那么斯文,她不喜欢。他冬天穿那么厚,那么怕冷,她不喜欢。

    就在初中二年级,他骑自行车被汽车撞死了。

    她哭了,两天吃不下饭,她去找他的父母要了一张他的照片。

    上高一时,她在班里喜欢上了一个男生,那个男生学习不好,各方面条件都不好。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他。她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他,后来,她明白了:他长得像方平。后来这个像方平的男同学调到南方去了。

    我以后没再见过他?

    见到过。你们愿意听我说吗?是真事。可我记不太清了,又好像是梦中的事,可能是幻觉吧,或者是我将要写的一段故事。

    我坐火车去四川,连阴暴雨,铁桥被泥石流冲坏了,火车头和前几节车厢栽了进去,我坐的这一节很险,停在铁桥折断处。好像还在震动,还在滑动,车厢里一片惊慌混乱。我的头撞在椅背上,晕乎乎的。一个小伙子把我抱出了车窗,又抱着我沿着摇摇晃晃的铁桥在一片混乱中走,我觉得自己像躺在一只颠簸的小船上,模模糊糊看见大地在摇晃,周围的山在旋转。后来,风狼平静了,到了岸上,是一个隧道。很黑,但有一盏很亮的灯。我这才认出来了:这小伙子正是那个像方平的同学。

    后来,我觉得他就是方平。再后来我就记不清了。

    再再后来?我总是想起小时候和他手拉手在田野上跑,总想起他帮我找来鞋,还有(目光憧憬地一笑),总想到我们俩躺在麦垛里说的话,他想飞上天,我想仰面躺在小船上…

    “说破天”回到家,还是不停地说。她个儿矮,丈夫个儿很高,她说话多是仰着脸:“瞅这大杂院,一天到晚跟唱戏的一样,穷热闹。郎德大这小子,恶人是他做,善人还是他做。要充好汉,又拉着别人一块儿受罪。你直愣愣戳在那儿干啥?死过魂儿去了?还不把你那身脏皮扒下来。满身泥汗,还要我请怎么着?家里有我这么个人力洗衣机,又省电又省钱的,还不满意?别换这件破背心了。你不嫌寒碜我还嫌呢。放你妈的狗屁。什么叫破的穿着舒服?我可不是那号娘们儿,只许爷们儿吃喝,不许爷们儿穿戴,我不怕你去勾搭女人——你敢?给你钱,拿着。不知道干什么?今儿你出力了,自个儿打半斤白干儿去,自个儿犒劳自个儿,待会儿我给你炸盘花生米。怎么着,满意吗?你到哪儿找我这么个不要工钱的保姆?不光是不要工钱,而且是自带工资。又当保姆,又当洗衣机,又陪你睡觉,又给你养孩子,还得当你妈,从头到脚地管你,cao你祖宗八辈的心。以后你敢对我有个三心二意,我就剥了你的皮…”

    哲学——艺术月会超脱现实,层次递进,进入了“艺术的返璞归真与人性”彩色电视屏幕上映出了青年摄影家祁剑锋与路国庆共同拍摄的录像:《溯源》。祁剑锋还亲自为它配了乐。

    一幅幅画面在音乐的配合下以形象的语言开始了描述。

    摩天大楼,喷气式大型客机在机场起飞,快节奏的音乐,高速公路,流水般急驰的汽漂流,钢铁厂高炉耸立,烟云滚滚,夜晚霓虹闪烁的喧闹城市,光怪陆离的游乐场,旋转的彩船,人山人海,疯狂的现代舞曲,五颜六色的灯光,无数扭动的男女,速度越来越快,人影模糊不清了,只看见飞快扭动的彩色曲线,扭动的曲线化成一台古怪的机械,许多轮子在飞速旋转,无数直线、折线、曲线形的钢丝在扭动,最现代的艺术,又化出一幅幅现代派的图画,一座座现代化的建筑,像蚌壳的剧场,像几何图形的宾馆,像化工厂一样管道纵横的文化中心,迪斯科节奏的冰上舞蹈,摇滚歌星与狂热的观众,美国最新科幻电影的镜头,星球大战,机器人与人类的战争,宇宙飞船,耀眼的闪电,浩渺的太空,毫无逻辑衔接的镜头。然后,这一切出现过的镜头以更快的速度飞快叠印出来,压得你喘不过气来…满耳是尖刺的噪音,满眼是缭乱的“噪色”空气中似乎都是呛人的污染,人类被自己制造的喧嚣压迫得透不过气来,神经简直忍受不了啦,要撕抓自己的头了,荧屏上的画面终于容纳不下了,一片耀眼的白光,疯狂的世界爆炸了,白光弥漫着,久久地响着震耳的爆炸声。

    白光渐渐黯下去。无声的寂静。

    世界似乎被炸成几十块模糊的星云,一团团闪着绰绰亮点,在浩渺宇宙中慢慢旋转着,分离着,最后都消逝了,完全的黑暗。寂静至极的一瞬。

    黑暗中透出模糊的亮度来。混沌之中一个圆球慢慢发着黯淡的红光,一点点显露出来,混沌缓缓澄清,圆球变成宁静的蓝色。

    它沉静地旋转着,露出地球的面貌。

    它安详纯洁,似乎在静静地微笑着。响起宇宙抒情低缓的曲子。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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