状元娘子_第八节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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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八节 (第7/7页)

好!你哪天请客?我回去先代你关照一声。或者今天就去开个盘子。”

    “今天太晚了,而且你明天要上船,不必再陪我了。明天下午我自己去吧!”

    言讫分手。潘司事一回望海阁,自是直奔霞初的房间。只见她正在替他收拾随身要带的行李,行动俐落,丝毫不像身体不适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不舒服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,蔼如特意那样说的。”她拉着他的手并排坐下“蔼如说,我们将来是结发夫妻;所以,在你的朋友面前,我最好不要抛头露面,免得留下一个话柄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她替你出局是这么一个道理!”

    “她说的话实在不错,不能不叫人佩服。”

    “岂止佩服,应该感激!”潘司事是由衷之言“我这趟去,非要拿她的大事办出一个结果来不可!”

    结果是带回来一句话,一封信。洪钧的一句话是:“我决不负蔼如!”一封信密密封固,只有蔼如才看得到。拆开来方知是投桃报李的四首七绝,一般是集的李商隐诗。

    看第一首便觉触目惊心:

    上尽重城更上楼,天河迢递笑牵牛。未容言语还分散,埋骨成灰恨未休!

    这是为了答复她的“直道相思了无益,他生未卜此生休”而发的怨苦之词。上两句是说他一样也在害相思;下两句表示蔼如不容他解释误会,遽而决绝,在他是死也不甘心的。

    就这一首诗,便使得蔼如化恨为怜了。按捺住鼓荡不定的一颗心,再看第二首:

    雾畹春多凤舞迟,佳辰长短是参差。悠扬归梦惟灯见,来信河梁是别离。

    第一句不甚了了,但合第二句一起看,大致可以意会,是说彼此之间,机缘不巧,好事多磨。第三句的“归梦”当然是指梦回烟台而言;唯其夜夜在梦中相聚,所以不信已经别离,或者反疑醒时是梦。那种疑幻、迷离惝忄兄、全不分明的感觉,可真是为情颠倒了。

    蔼如反复念着“悠扬归梦惟灯见”这句诗,不由得便在脑中浮现了洪钧“一千遍捣枕、一万遍捣床”辗转反侧,为情所苦的景象,心酸酸地只是想哭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:既然如此,何以不回烟台?想到他怨忽于“未容言语还分散”料定下面的诗,必是他解释的“言语”急急又看下去:

    未知何路到龙津?狼迹江湖白发新!空记大罗天上事,枉缘书札损文鳞。

    途看之下,蔼如只懂得两句。“狼迹江湖白发新”有着感叹于岁月蹉跎,时不我待的意味。“文鳞”是用的尺鲤传书的典故。这句诗就字面解释,是说白白写了一封信,引伸其意便是不如不写;或者所以不写。

    写信无用的原因是在第一句和第三句上。蔼如不知“龙津”作何解?查了好些书,才知道龙津就是龙门。这一下,豁然尽解了。

    科举得意,犹如“鲤鱼跳龙门”所以说“一登龙门,身价十倍”而且试院的正门,就叫“龙门”这也是蔼如听洪钧谈过的。所谓“未知何路到龙津”与下句合看,自是一种“少小不努力,老大徒伤悲”的警觉。至于“大罗天上事”在这里当然是指殿试以后的风光而言。想到上一科的乡试同年,金殿胪唱,春风得意徒然羡慕而已。此所以为“空记”

    想到这里,她完全了解了洪钧“来是空言去绝踪”的原因,只为两榜未曾及第,一切无从谈起,故而远远避去,连信都不写,写亦无用。

    到此算是彻底谅解了,同时也心平气和了!只有为洪钧感到委屈的一种难宣的抑郁,叹口无声的气,再看最后一首:

    彩服何由得尽同?雪霜多后始青葱。

    念到这一句,大受鼓舞,她不自觉地伸一伸腰,扬一扬眉,再看下去:

    天涯海角同荣谢,心有灵犀一点通。

    这二十八个字,在蔼如是无比的安慰。前两句是为洪钧想,可以放心了。虽有牢sao,并未颓废;而且他也想通了,人世科名,穷通富贵,各有迟早,何得尽同?唯有不堕志气,不废所业,经得起风霜雨雪的磨练,则自有青葱发皇之日。

    后两句是为自己想,可以放心了。“天涯海角同荣谢”无异海誓山盟,哪怕在天之涯海之角,终归要在一起共患难,同甘苦。她记得洪钧乡试那一年,从江宁寄来的四首诗,最后一句集的也是“心有灵犀一点通”那不过是指两情相感,而这相通的一点灵犀,是说她应有彼此祸福,乃至生死相共的默契。

    “难怪他不写信!原来他是这样想。”蔼如不自觉地自语着,将那张涛笺细心折好,放在紫檀嵌螺甸的首饰箱里。

    就这时听得“呀”然一响;心无旁骛,已忘却身在何处的蔼如,不觉一惊。转脸看时,原来是霞初在推门。

    “我在外面等了好半天了!”霞初满面含笑,显得异常快慰地。

    “怎么不进来呢?”

    “我怕打扰你,不敢进来!”霞初带些顽皮的神态“这下可放心了吧?我在外面张望,只看你一会儿叹气,一会儿发楞,到最后可是又抹眼泪又笑,也不知怎么回事?反正只有你自己知道就是了!”

    蔼如脸一红,羞涩地笑着问:“怎么说我抹眼泪,我自己都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谁知道你自己知道不知道?”霞初一眼瞥见桌上一块湖色杭纺手绢,赶紧捡起来捏一捏,振振有词地说:“喏,证据在这里!看你用的这块手绢儿,可不是湿的?”

    这可赖不掉了。蔼如笑一笑不再多说,只问:“潘二爷还没有回来?”

    潘司事一下船,就为特地去迎接的牛八爷截住了。他先派人拿行李和洪钧的信送了回来,又写张便条附上,也就是转告洪钧所说的不负蔼如的那句话。他自己还跟牛八爷在谈事,可能今夜不会回望海阁。

    “他不回来最好。”霞初笑道“今晚上我们一床睡,聊它一个通宵。”

    “发疯了!有什么聊不完的,要聊一夜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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