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浴女_第七章钥匙孔里的人们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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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七章钥匙孔里的人们 (第6/9页)

和她吵了嘴离开芝加哥的,她使我心寒。我需要温暖,奥斯汀就温暖。陈在说对,奥斯汀是南方,气温是比芝加哥高。尹小跳说我说的温暖不是指气温。陈在说那就是指人吧?尹小跳说是指人。陈在不说话了。尹小跳说你怎么不说话了,你不想知道我是指谁吗?陈在说我不知道。尹小跳说你撒谎,你知道,你知道我是指麦克。陈在说噢,麦克。尹小跳说对了就是麦克,尹小帆不是已经在电话里跟你提过他吗。她肯定说是麦克邀请我去了奥斯汀,而我就欣然前往。她肯定说了麦克比我小七岁,而我很有可能和麦克成为情人。麦克是比我小七岁,可他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幼稚,他比我想象的要成熟、真挚得多。这次我们在奥斯汀见面并不是他碰巧回国休假,他是向学校请了假专门在家里等我的.他的父母对我也特别好,和他们在一起我没有陌生的感觉.夜里我们一起出去,到奥斯汀的第6街狂欢。我从来没有在深夜到街上闲逛过,你跟我说你在英国读书的时候读得也很苦,没有任何娱乐。我们这一代人活得是多么一本正经多么累啊。和麦克在一起为什么我能够一夜不睡?第二天我们又开车去圣安东尼奥。我要告诉你麦克他很聪明,他会用膝盖开车,当他用膝盖开车的时候他就能腾出一只手来搭在我的肩上,他就这样开车一直开到了圣安东尼奥。我们吃那儿的著名的墨西哥餐,他是多么挑剔;吃饭的客人很多很多,我们要排队等座位。这是一间靠河的餐馆,室内的座位和露天的座位各占一半。风和日丽的天气客人都喜欢要露天的位子,但排队的人太多大家就顾不上挑三捡四了。麦克却一让再让,一定要等到一张面对河水的小桌。我们终于等到了,他为我点了孤星啤酒,墨西哥炯豆泥,还有玉米饼和一种香腻无比又辣得人要跳起来的烤rou,他并且快速教了我一句西班牙文:谢谢——戈拉谢丝!

    谢谢——戈拉谢丝!

    我学会了。他告诉我一会儿“伯依”送酒来你就对他说西班牙文的谢谢,西班牙文是圣安东尼奥的通用语言。“伯依”端着酒来了,当他给我斟酒时,刚才在点莱时刻一直沉默不语的我突然笑着对他说:“戈拉谢丝!”“伯依”吃了一惊,惊得擅翻了我的啤酒杯。在他看来我这个东方人不说话是正常的,突然对他说西班牙语就好比哑巴开了口。我又对他说了一遍“戈拉谢丝”他连连说着“逮那达,逮那达”(不客气)就赶紧给我们换啤酒去了。麦克说你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吃惊吗?因为你的发音太准了,他肯定以为你是个会新西班牙语的人。我真想教你说西班牙语,你一定能学好。我对麦克说这是不可能的,我太老了,我不可能学会西班牙语。麦克说,不要说不可能,永远也不要对生活说不可能。

    他这话说得是多么好,不要说不可能,永远也不要对生活说不可能。麦克仿佛让我看见了回到欢乐的路途,麦克仿佛给了我回到欢乐的勇气。我都快忘了我曾经欢乐过,那是我三岁的时候,撅着屁股东倒西歪地往家里那坏了弹簧的沙发上爬的时候,那就是我的欢乐,洁白无瑕的。畅达明澄的欢乐,什么历史也没有的欢乐,什么事件也没有的欢乐。直到大黑我们才返回奥斯汀。就在那天晚上麦克告诉我他爱我,陈在你听见了没有,麦克告诉我他爱我。

    陈在说我听见了,麦克说他爱你。你也爱他吗?尹小跳说,我想爱他我很想爱他我很想告诉他我爱他,我…

    我…我就是爱他找肯定爱他。问题是…问题是我跟你说了这么多,我想听到你的看法,从前…我的什么事情你都知道的,所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。

    尹小跳有点儿语无伦次,因为她这番话说得并不真诚。

    这不是她要告诉陈在的“最重要的话”她却无论如何没办法把话题引到那“最重要的话”上去了。她弄不清为什么她要滔滔不绝地讲奥斯汀,为什么她越爱陈在就越夸麦克。这也是一种胆怯吧,虚伪加胆怯。她虚伪着胆怯着又说了一遍:我想告诉他我爱他我肯定爱他…她觉得她心疼得都要哭出来了。

    陈在放慢车速把车停在路边,他摇下车窗玻璃就像是为了透透新鲜空气。他说小跳,如果你真爱他别的就都是次要的,比如年龄什么的。尹小跳说这就是你的看法?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?陈在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是这么想的。尹小跳忽然变了脸——即使在黑暗中陈在也知道她变了脸、她沉着脸,既恼恨自己,又恼恨陈在。她沉着脸说,你再对我说一遍你的看法。陈在扭脸望着车窗外的黑暗说,如果你真爱他别的就都是次要的。尹小跳逼问他说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?陈在说我是这么想的。尹小跳说你胡说八道,你从来都是对我胡说八道!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,只不过你觉得你应该这么说。你是一个虚伪透顶的人,你从来就是一个虚伪透顶的人。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话,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么多废话。我讨厌你,我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么计厌你…你、你!现在我该走了再见!

    尹小跳一步跨出车来,使劲摔上车门就往黑暗里走。她走得又急又快,说不出是目标坚定还是走投无路,因为目标坚定的人和走投无路的人都可以是她这样走去的。走投无路的人往往更会做出一种走得很急的姿态。那么,她是走投无路了。她走投无路地走着,心里有点儿明白自己这是在欺负陈在,却又觉得陈在也在欺负她。为什么她就是不能把她想说的话说出来?为什么她就是不能听见她想要听见的话?为什么她要错过当年和陈在的一个那么好的机会?为什么她不能让陈在彻底地明白她!她走投无路地走着,任陈在开车追上来叫她喊她。他说你别乱走了好不好,快回到车上来。她就走得更快些,并大声回应他说你才乱走呢你少理我!

    她一往直前地走着,他就一往直前地开着慢车跟着她。

    她在黑暗中想起了奥斯汀第6街的深夜,现在她才想明白,当她和麦克手拉着手望着桥下幽暗的科罗拉多河的时候,她的灵魂正渴望着和陈在能有这样的一个深夜。现在她和他有了一个深夜,可这是一个多么倒霉的乱七八糟的深夜啊。她走投无路地走着,内心漆黑一片。她有点儿厌恶自己,因为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让她自己给闹乱了。逝去的仿佛已经永远地逝去,陈在早已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,另一个女人,她叫什么来着?噢,万美辰。万美辰,万美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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