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死桥_民国廿二年.夏.上海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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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民国廿二年.夏.上海 (第16/23页)



    “就唤《东北奇女子》吧。”

    丹丹交叠着手,抬起眉毛来看他的铺排。她心里明白,生命中重要的时刻来了。她问:“男主角是谁?”

    “你想要谁?”他脱着她。

    剧本写好了。

    电影公司把剧本送演员。

    段娉婷收到后,一看,《东北奇女子》,心里很高兴,嘴里却嘟暧;

    “哎,又要忙死了!上回胃痛,还没完全好过来呢。”

    回去好生一看,再看。她不是东北奇女子,她是东北奇女子的邻居,是一个村妇,后来抱着孩子在逃难中死掉。头五场就死掉了。

    段娉婷脸色大变。

    闯到黄老板办公室,质问:

    “这是啥事体?”

    他有点为难了。女主角是自己一手签下的,在当红的一刻,然而—…他解释:“下一部,下一部

    “什么下部上部的?”段娉婷没好气膘他一眼:“你这三年合同是怎么签的?哦,白支我片酬,又让我闲着?——”

    “这…段小姐,公司是——”

    “换了老板?”

    “没换老板,是加入了合作人。”

    “那没关系,拍电影是花绿纸铺路,讲赚头的,不是赌气的。”

    “他指名要捧来牡丹。”

    “宋牡丹?”

    “我也提醒过他,段小姐是要不高兴。他说心里有数,电影也是生意,讲生意眼。”

    “红的靠边站,黑的硬上场,这是生意眼?他是谁?”

    “他吩咐不好说。”

    段娉婷一听,急躁攻心,但转念这样定当失态,虽然烦乱,但妩媚的眼睛没忘记它们的身份,她套问:

    “我多了一个老板,也得知道一下,凭我俩交情,这稀松平常的事还是私密?”见他不答:“真不说?我拒演。”

    “别这样,惹毛了大家不好。”

    “合同上又投有注明‘不得拒演’。”段小姐说。

    “但注明了‘不得外借’。”

    即是说,不演就不演,三年也别演,公司会雪藏她。段娉婷忽然恍悟了:一定是!史仲明听得金啸风准备在日夜银行中又拨出二十万来拍电影,觉得很冒险。

    前不久,他才挪了资金买进浙江路的一块地皮,造了批弄堂房子,房子未落成,钞票回不来,虽云交易都是买空卖空,周转周转,不过——

    “仲明,我有我的主意,你别管!”

    原来这郑智廉先生,也不智,也不廉,官门之后,公子哥儿,好酒,做生意一道,尤其是冒险性行业,一窍不通,金啸风想到他手上有一大笔股金现款,便也动脑筋吸收过来。

    他故意道:

    “现时开办交易所,信用不好的都倒闭,马马虎虞地开张,无异把大洋钱给扔进黄浦去,以后怎好向各界交代?”

    游说推拒一番,方勉为其难,收下他的款子,转入日夜银行,作为投资合股,发展业务。所以,银行一夜之间,又充裕了。史仲明旁观不语。

    有了现款,拍起电影来就更好办。

    即使丹丹看了剧本,要改,要加,要减,他都由她,他只为她搅一个好电影,让她一生记得。

    丹丹把男主角的身世都改掉了。

    黑妞青梅竹马的爱人树根,变成了一个立场不稳,又冒昧怯懦的小人物,即使他当初是那么的纯朴、健康,不过遇上了战事,竟然投机取巧,投靠了日本人,当了汉jianian,反过来欺压同胞,小人得志,把当日的情谊抛诸脑后。黑妞非常看他不起,所以也恨之入骨,到自己加入抗战行列时,便夺了敌人军火,一枪把他结束了。

    颜通依她的意思改剧本。

    丹丹好似一个天真的总舵主,她知道自己的权力,因为他给予她。

    唐怀玉接了这个戏,越演越不妙。

    越演越不妙。他没有拒演是因为他有信心把什么角色都演好,谁知后来变成反派,难以翻身。

    “开麦拉!”导演一喊,戏便正式了。丹丹咬牙切齿地痛骂着怀玉。

    戏中的黑妞,是因为国家仇恨,然而,现实中哪有这么伟大?

    都是儿女私情。一些与民生无关的心事,长期的哨蚀,阴魂不散,心深不愤,欲罢不能。像火烧火燎,都脱不去的,一生盘踞不定的一颗小小的泪病。

    因为妒忌才会憎恨,而且又失败了,心潮汹涌,入戏太容易了。

    一见到他,狂焰烧起,惊惶失措。

    她骂道:

    “树根,你这卑鄙小人!出卖了自己,投靠鬼子,他们是什么禽兽?他们逼害着你的父母亲人,侵略你的国家…”

    “黑妞,我没有——”

    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要高升,要自保,在敌人包庇下过好日子!”

    “——”树根羞惭地低下头来。

    黑妞变了样子,鼻翼由于内心激动而愤张,眼里闪着一股只有把全副家当输掉的赌徒才有的那种怒火,夹杂着失意绝望,她的脸扭歪了,声调渐急:

    “你忘了我对你那么好!一直地等你回来!”

    “我实在不知道——”

    她用尽全身的力气,打他一个耳雷子,如雷轰顶,怀玉一个踉跄。

    她哭了:

    “你说中秋再偷枣儿给我吃…”

    “咳!”导演喊:“台词不对。‘你说给我买一双千层底的鞋’,接下去是‘我宁可光着脚丫子,也不”穿带着同胞血rou的汉jianian鞋!”

    丹丹的脸惨白。她实在是幼嫩的,不管她学习狠毒到什么地步,一到危急关头,真情就露馅了。她入戏了,再也难以自拔。不断痛哭,泪流成河。方抬眼——

    忽见金先生来探班了,便飞扑至他怀中,她只有他,抓得牢牢的:“我很想见你!”

    “小丹,你命令我来就来了!”他在耳畔抚慰。

    “各位,趁老板也在,我要说——”

    怀玉当众道:“我,唐怀玉,罢演这个戏!”

    怀玉自摄影场回到屋子里时,已是凌晨三时了。

    他拍了三场戏,一场助纣为虐,一场羞见故人,一场自我反省。…演来演去,角色告诉他,这样下去,没有意思没有骨气。

    怀玉很疲累。和衣往床上一躺。

    段娉婷没有睡,一意等他。她拒演了,一拒,人便在千里之外,再也不好踏足摄影场,以免为宋牡丹气焰所伤。

    见怀玉一回,便去端了一杯褐色的guntang的汁液出来。

    怀玉一尝:

    “咸的。”

    “保卫尔。快喝吧。”

    “保卫尔是什么东西?”

    段娉婷把气都出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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