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凸_144~147 首页

字体:      护眼 关灯

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

   144~147 (第1/7页)

    144~147

    144

    谭宗三是那天下午五点得到通知,要给他更换监室的。没有了单独的小院。单独的铁门。没有了带盖的马桶。双倍的温水。也没有了写字桌和温暖的煤油灯。新监室只有一个七平方米的窄长的空间。他不知道应把自己的那些衣物放在哪儿。特别是他还写了一些东西。他自己视之甚为珍贵的东西。押送他到这边监室来的几位班长都走了以后,他还抱着那一小包东西,呆呆地坐在黑暗中,久久地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回悟过来。我不知道,各位看客是否有这种“被拘留或被感化或被隔离审查”的经历。只要有一次这种经历的,我相信就一定会记起,在这种情形下,人的某一部分神经会变得异常地敏感、脆弱。提讯的人脸上多了一丝温和还是少了一丝温和、在某一个问题上是多问了一句还是少问了一句、问的时候是抬起头问的还是低着头问的、听的同时是作记录的还是没作记录、作记录时是认真记的还是只不过勾勾划划在做做样子的…甚至当天的晚饭是早十分钟送来的还是晚十分钟送来的;你都会十分在意,并都会引发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心理涟漪和排阔而来的情感震荡。况且,几位班长带他过来时,给他上了手铐(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)。后来走的时候,却又没有替他取下这铐子。一开始他还以为他们忘了。他叫了他们一下。(他以为还像前一阶段似的,甚至还可以跟班长们开开玩笑。)他们没回头。他以为他们没听见。于是他又叫了声:“张班长…”这一下,无论如何是应该听到了的。因为“张班长”的脚步突然停顿了一下,还以非常快的速度回过头来斜瞄了他一眼,尔后,却以更快的速度,走出门去,并以从来没用过的大声,碰上了铁门,并“咔嚓”一声上了锁。

    这就很清楚地表明,他们不是忘了,而是奉命把这副铐子“留”在他手腕上。

    这说明什么?

    什么?

    什么?

    他呆住了。

    事后我得知,年轻的朱副专员一到通海,一下车,首先就jianian污那十几名妇女的事,提讯了谭宗三,几分钟之内,谭宗三就全部承认了,并在口供笔录上签了字。副专员拿到这签字后,立即以加急电的形式,向上海局有关领导作了汇报,并下令马上把谭宗三转移到看管更为严密的监号里。然后才带着他那一个组的人,到小会议室来听取我的“汇报”而我那时候,却还什么都不知道哩!

    我失职。的确是严重失职。

    我怎么没想到,他还干了那样一种混帐事情呢?

    可是…

    可是什么?

    还有什么“可是”的?

    我匆匆走进谭宗三的新监室。助手在我身后端着一盏煤油灯。陪同我走进监室的还有那两位大胡子值班看守。谭宗三慌慌地站了起来。脸色显得格外地苍白。怀里还抱着那一小包东西。即便是这样,他也没忘了惶惶地拉一下袖口,想在我面前遮掩一下腕子上那副黑黢黢的熟铁锻打的手铐。

    “坐…”几秒钟后,他稍稍恢复了一点平静,又本能地显露出他那股“文静的”和“绅士的”风度气派,淡淡地。(虽然多少已有了一点尴尬)笑了笑,先把那个小包安放到地铺上,然后挺直了一下上身,用友好的(虽然也已多少带上了一点讨好的)目光,去跟其他那几位打了个招呼。新监室里连一张板凳都没有。坐什么坐?他很快知道自己说漏了嘴。歉疚地看看我。但看到我一直板着脸,他脸上那勉强流露的微笑也立即收敛去了。

    寂静。大约有几秒钟时间。

    这一刻,我突然觉得自己匆匆赶来这举动,实在非常可笑。我难道还要责求一个已被拘禁在押的“人犯”对我完全“真诚老实”?难道我还要对谭宗三说,我对你如此宽宏大度,你却待我如此不仁不义?我还要责问他什么?他从来没有向我保证过他在这一方面是“干净的”只是我从来没想到要从这方面去追查他。

    不知是因为新监室长久未住人,故而格外阴冷,还是因为当时气氛过于紧张,我看到他瘦高的身于在昏黄的光影中,嗦嗦地颤栗着。

    我知道,这时我说什么都不适当。都可能被多事的人认为我在暗示谭宗三一些什么,因而汇报到检查组去。还有一点也不是不重要的:不能让这种沉默保持得太久。太久的沉默也可能被认为一种暗示。于是我什么也没说,赶快退了出来,出了院门,才回头去对值班看守说了句:“一切都要严格按检查组吩咐的办。不要疏忽了。”

    这时我看到我那个助手终于松了一口气。大概他也一直在为我担着心,至此才认为我总算把这一件本不该做的事弥补了过来。

    第二天一早,还没到开饭时分,那两个值班看守中的一个匆匆来找我。替谭宗三带来一小包东西。我定睛一看,就是昨晚他一直抱在怀里的那一小包。我一面拆包,一面问:“他还说什么来着?”刃

    “这家伙昨晚一宿没睡,一直坐在拘留室那张硬板床上,一声不哈地面对着高高的小窗户发呆。后来又趴在木板床上写了很长时间。今早,天不亮,他就要我把这一包东西送到你这里来。话嘛,倒是有一句。他说,他实在是对不起您。真的是非常非常对不起您。”

    看来,他已经敏感到,可能要对他进行最后的处决了。这种时候,他会把什么东西交给我呢?我赶紧拆开了包。

    包里大致上是两件东西,一件是他近些年来写给黄克莹、却又不知为什么并未寄出的几十封信。还有一件,是一封写给我的信。

    一定要看。无论如何也要看。紧急中,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,在我看完这小包里的东西前,不许助手和那个看守离开我跟前。由他们两个人作证,将来在任何人面前,都能说得清这件事。迨我一看完,立即再让这位看守把它送给检查组。

    好主意。

    就这么办。

    我原以为看完这一小包文字性的东西,最多也就一两个小时了。但实际上最后看完,却整整花了我一天的时间。有些信是工整地写在信纸上的,有些却是写在旧报纸字里行间的空隙处。字
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

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