衰与荣_第十三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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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十三章 (第2/4页)

走,搞点社会调查,还接着写我的回忆录。

    李文静说:爸爸,您一离休,我们都为您高兴,再也不用纠缠在琐碎事务中了,可以做些真正想做的事情。来,向南,你再斟上点啤酒,和爸爸再碰一杯。

    好,爸爸,我和您再碰一杯。李向南端起酒杯。

    李文静凑着趣:爸爸,您酒量大,向南喝啤酒,您这一杯可得是白酒。对对对。其他人也呼应着。她指着向东:你怎么不喝了?向东一手抓着酒瓶,头抵在肘弯内,两眼直直的,这时猛然抬起头自斟了一杯,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她是长女,是大姐,应该支撑这个家。她感到从未像现在这样有力,责任使人坚强?似乎是这样。爱使人有力量,这是真理。但,有力量会使人爱——这个逆定理成立吗?

    最近,她被出版社提拔了,从一个普通编辑变成新办刊物《文化世界》的主编。一下忙了。组织编辑部,安排人事,选派副主编,召开约稿会,研究发行,确定封面,与评论界接触,与作者交谈,她一心一意要把刊物办好。活动范围大了,请示的人多了,作决断的时候多了,笑脸也多了。自己是个小小的轴心,周围旋转着一定的质量。编辑部是个小小的太阳系,正好十人,一个太阳,九个行星,呜呜地旋转,各有各的轨道,她处在中间。“你干什么去?”“我去开会。”一辆小轿车缓缓驶出办公大院,她坐得稳稳的低低的,看见窗外的人们,他们低下头冲她打招呼。她主持了两次作品讨论会,上了一次电视,不知不觉中她注意起穿着装束来。据说,这是女性年轻化的表现。第一次染了头发,自我感觉就精神了。在家的时间比过去少了,星期天红红外出,她不再怅然若失了。

    他独自在很深的夜里想,笔又在纸上漫不经心地写下了:“目前的形势及我们的任务、策略”什么形势?他想自嘲地哼一下,没能做到。自嘲也需要一定的生命力。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?看见自己灰暗的身影了,穿着古时士大夫的长袍,在绿幽幽的光照下寂寞地站在舞台上。小莉深红色的身影在黑暗的背景中一次次凸现着。又有舞台上红色的特写光线追着她,身着白裙的林虹站在舞台中央。

    过几天将做最后检查,恐惧没有用。谁不怕死?生命的直接表现就是求生怕死。

    还是要理理自己的思想。要自觉,要坚强,要战胜任何疾病。他写着,但是,自己不能指挥自己了,因为不相信自己的声音。指挥自己确实是难事。一生都体会到这一点,现在又在体会。驾驭自己就要制造驾驭自己的情势——想到这句格言了。然而,它也显得软弱无力。人常常知道真理,又常常不能按真理去做,因为缺乏那必要的心理力量。指挥一个人同指挥天下人是一样的,晓之以理容易,迫使之实行真理,就千倍地不易了。他又陷入恍惚。台灯照下一方雪亮,一方雪亮模糊成空阔天地,空阔天地中他一个人孤零零直立着,站成了一个瘦长的“人”字。椭圆的地平线像个大蛋,他立在蛋上。蛋中孵出个大鸟来?他也变个鸟飞翔?

    自己是属虎的,哺乳动物,不是从蛋中孵出来的。子鼠丑牛寅虎卯兔,辰龙巳蛇午马未羊,申猴酉鸡戌狗亥猪,十二属相,典型的中国风俗。图腾崇拜的遗迹?让一个粗通中国文化的外国人猜谜,最好的谜语便是:“一人一个,全中国十几个,它是什么?”…

    别走神了,还是要集中思想。要战胜自己,因为他想生。“目前的形势”是什么?生命的危机。比起这个危机来,事业的危机都不算什么。天下万物都可以权衡出轻重来。危机如此,友谊、爱情、幸福、失败、痛苦…无不如此。这个痛苦的出现使那个痛苦显得轻了,是这个痛苦更重些。这个幸福使那个幸福显得黯然,因为这个幸福更灿烂。自己一生都经历过什么值得回顾的幸福、痛苦、成功、失败呢?

    眼前渐渐浮现出一条崎岖的山路,布满大大小小灰白的石块。路右边是陡峭的坡,左边是深谷。对面山下是平原,到高处则是茫茫的云雾了。能看见自己迎面攀登上来,时而俯身,很用力,时而直着身子,显得轻松…

    为什么浮出这样一个画面?自己的一生可能就是这样吧:总在努力,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艰苦;有崎岖,总还上来了。很平常,不值得有什么悲悲愤愤。

    奇怪,现在会有这种淡泊的情绪,难道平时那些悲壮慷慨都是矫情?

    其实,自己的一生看着坎坷,但很平常。这就是自己面对人生终结时第一次有的思想。你说你奋斗,你说你百折不挠,一旦跳出了自我欣赏、自我中心,(人是不是都这样?把自己的一点痛苦、欢乐、成功、失败、努力、煎熬…看得无比大,看成世界上最巨大的存在?)就发现自己原来“很平常”他神思朦胧了。窗外是黑夜,一块矩形黑暗。眼前却幻觉出京城广大的夜景:一条条宽阔的街道,一排排路灯,一幢幢楼房,稀稀疏疏一两辆汽车,一两个行人…

    人就是这样,只看到一窗很小的天地,却幻想成广大的世界;也许他的人生是渺小的,却自以为是天下最宏伟的戏剧。有位作家说,他发现许多人(多得不可想象),老年的,中年的,青年的,都有这样的感慨:我的一生才曲折呢,真要写出来比什么书都了不起,其实说这话的人大多经历再平常琐碎不过了。

    为什么自己在没有死的准备时,一直没有清醒的自省呢?癌症,死,这个巨大的情势加在自己身上了?想起与陈晓时的谈话了。现在进行自我剖析,还有心理阻力吗?他想了想,真真实实地感觉到:自己没有那种要变成炸弹的悲愤了。他此刻最希望的是能好好活下去;然而,他觉得自己该写点东西,要不一生没做什么像样的事,太亏了;他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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